华少:把深夜时间,还给阅读
新周刊
对于读书这件事,华少有他的执念。图/沈煜
“你觉得读书有趣,就一定有时间。你觉得没趣,怎么都没有时间。打一盘《王者荣耀》,慢的话差不多要30分钟,哪有人平时有30分钟的break?”
文┃曹园
“开书店亏钱的咧!”外婆家餐饮创始人吴国平曾这样劝华少。
吴国平是生意人,但华少很执着,他很喜欢一句话——“书店是一座城市拒绝弱智的标志。”后来,吴国平在浙江野马岭开起了民宿,邀请华少把书店安插其中。
华少也一直想在杭州开家24小时书店,他打探过好几个地方,终于成为“芸台书社”的股东之一。杭州芸台书社提供定制服务,会帮顾客挑书。其中一个股东经营了一家牙科医院,所以书店开在医院旁。
华少“建议”:“若你看牙刚好需要等的话,可以去旁边的书店坐坐。”
芸台书舍。
高晓松上《华少爱读书》时,华少跟沈宏非商量送他什么书好,最后给了他一本《新交通法规》。
2013年,华少制作并主持的节目《华少爱读书》在浙江卫视深夜档播出。读书节目做起来容易,就是亏钱。“技术上并不困难,最大的困难是生存。”但它对华少来讲是一段非常愉快的经历,他和总撰稿两人搜罗了些很有趣的书,比如二战背景下的趣味爱情小说《乌克兰拖拉机简史》。
二十分钟一期的节目要录近两小时,也算是不计时间成本了。虽然频道给了政策,但读书节目的招商空间很小,用华少的话讲,“除了我,一切都很贵”。几季下来,他自己贴了一百多万元制作费。就像开书店,华少执意做读书节目,但又“不想随便做出来丢人”。他开始每晚深夜读书,“没人看你念稿子,你要言之有物,不然讲出来怪怪的”。
他也曾担心收视率,后来发现担心没用,收视率一直就没好过。第一季《华少爱读书》,他和搭档沈宏非做了个老土的命题,将节目场景设置在荒岛上,两个自嘲为“自我放逐的中年男性”坐在石头上,等待嘉宾带书前来探望。
读书节目《华少爱读书》。
节目中,嘉宾会向华少和沈宏非赠书,两人也会客气地回赠。高晓松登岛时,华少跟沈爷商量送他什么书好,最后给了他一本《新交通法规》。如今回想起来,华少一脸整蛊人后的高兴:“晓松当时很尴尬,我和沈爷都很开心。但晓松开得起玩笑,也并不太介意。”
很多朋友是那时交上的。作家麦家来参加节目,华少去化妆间拜访。见面后麦家讲的第一句话,华少现在都印象深刻:“哎呀!华少,你居然愿意混到我们文学圈来!”
嘉宾也提供了很多中肯意见,把华少世界观的修建“往上堆高了一点”。他觉得,主持这行容易入门,但很难做好。表演方法也比较单一,只是讲话,没有旋律的包装和肢体的再解读。
麦家曾“批”华少不懂主持,建议他多尝试更准确的修辞,而不要用长句子。后来华少也发现,主持人用长句子听上去滔滔不绝,其实在围着一个意思打转,对观众来说是无效信息。
爱撕书、扔书和听书的蔡澜老觉得华少做节目太拘谨,建议他做一个漫谈节目。华少对香港才子倪匡、蔡澜和黄霑当年做的《今夜不设防》也大为赞叹:“三个富有诗书气质的老男人坐在沙发上,喝着酒、抽着烟,随便聊天,没有主题,聊出来却也很好听。”
如今,音乐类、喜剧类和户外探险类综艺全面来袭,读书节目集体消失了,《华少爱读书》已是当时省级卫视最后一棵独苗,梁文道的《开卷八分钟》也先于此停播。华少无奈地承认:“从市场角度讲,读书类节目是根本不可能盈利的视频产品。”
但他认为,这并不意味着中国人不阅读:“很多人说,中国人不读书,这个论断太轻率了。”华少作为导师参加过《我是演说家》,一位选手的演讲观点是“中国人不读书”,并给出了论据:国外飞机头等舱里的人都在读书,我们头等舱的人要么在睡觉,要么在看电影;老外度假时在泳池边看书,而我们在商场里疯狂扫货。
华少觉得这种观点博取话题性,也耸人听闻。“第一,我在国外没有看到头等舱里的人都在看书。第二,中国出版物的品类之丰富让我惊叹,没人读书?出版商也不傻。”
当下的读书节目,几乎已经是凤毛麟角。/ 梁文道节目《一千零一夜》
在他看来,读书并不是一件曲高和寡的事。“漫画不是书吗?当然是,而且很好看!”蔡志忠把国学融在漫画里,几米的绘本意境梦幻又柔软,而青春漫画《灌篮高手》更让人热血沸腾。
“《灌篮高手》的分镜头画得多好,故事多有节奏,转场多漂亮,人物特写和近景关系表达得多巧妙,这是好东西啊!为什么大家排斥漫画呢?就像读武侠小说被认为不务正业一样,很多事情都被附上了一个可怕的包袱。读书本应该是件很快乐的事。”
华少描述了一个诱人场景:第二天醒来,人们想到昨夜的故事还没读完,又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读小说跟追剧、玩游戏的体验一模一样,”他说,“越把读书往崇高里包装,大家会越缺少阅读的兴趣。它需要你牺牲时间成本,并且不是一种强社交行为,但读书依旧是一种很棒的体验。”
“纸质书会成为具有仪式感的收藏品,就像现在没人用现金了,但它们都有存在的必要,生活需要点仪式感。”
通过做读书节目,华少主持了作家榜颁奖盛典,认识了玄色和唐家三少,也开始接触网络文学。以前,华少执着于读纸质书,一上飞机,拿着Kindle的他能很快睡着,现在却也习惯在各种屏幕上阅读。
“常有人跟我说,你是传统媒体,不是新媒体。他们认为,电视台就是传统媒体,互联网就是新媒体,电视台必死,要消亡。一开始我也这么觉得,对,你们迟早会埋葬我,我现在感觉在给自己扫墓一样,每天待在自己的墓地里。”后来他发现,这有什么不同吗?
Kindle的出现无疑掀起了一场阅读革命。/ Unsplash
书也如此。“原来是竹简,现在是纸张,未来是电子设备,换个载体看内容罢了。”华少觉得,纸质书未来可能会成为具有仪式感的收藏品。“它一定会流传下来,只不过你不会经常摸到,就像现在没人用现金了,但它们都有存在的必要,生活需要点仪式感。”
曾有网友在微博上问华少,除了工作,平时还有什么爱好。他的回答是睡觉、读书和麻将。现在,忙于自己项目的华少把麻将暂时抛弃了,并常说“要把吃饭和睡觉两个东西都戒掉”,但深夜时间还是会腾给阅读。
很多人不读书的理由是没空,华少一听便识破了这种借口:“你觉得读书有趣,就一定有时间。你觉得没趣,怎么都没有时间。打一盘《王者荣耀》,慢的话差不多要30分钟,哪有人平时有30分钟的break?”
主持这一行很多时间都是在等。早上化完妆,华少自己也不知道在等什么,“无限青春葬后台”,录完又有大把碎片时间需要消磨。他自称“不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聊天、拍照、旅行、购物和打游戏都喜欢,人齐就组队玩游戏,一直输或者玩腻了,就安静下来看书。
舞台上的华少,游刃有余。
他讨厌一切归类后刻意对立的行为。“读书人就不能玩游戏吗?胡适多爱打麻将,但不妨碍他是读书人。我愿意承认我爱读书这件事,但也不否认玩别的,为什么要族群矛盾化呢?”
华少喜欢看小说,他忘不了《纯真博物馆》开篇的那段描写,并用自己的话流利地转述出来:“土耳其的艳阳里混杂着汗水的味道,就像我身边的那个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味道一样。窗外,一群孩子在操场上踢着足球,他们讲着脏话,就像我们现在做的事情。”末了献上自己的钦佩之情:“偷情可以偷到如此可爱?帕慕克写的这一段真帅!”
他也喜欢读历史,从《人类群星闪耀时》里,他认识了首位走进北极圈的人和首位看到三洋交汇的人。读到拿破仑的最后一役,他发现竟是一个大将军左右了世界进程。“拿破仑对将军说,你去追击,没我的命令别回来。将军忠诚地执行着命令,枪炮声四起都不回去,拿破仑最后输给了惠灵顿公爵。只要将军回来,拿破仑就能赢,世界历史就会重写。”
“唱歌是中国人的刚需,流行音乐的歌词却有很多被掩盖了的用心良苦。”
华少推崇李白,他好奇,李白仗剑走天涯,旅费怎么来?没有互联网,他的诗又如何红遍全国?
唐宋时的县城有公告板,谁的诗好就贴在上面,让老百姓去评价,像现在的排行榜。“李白先覆盖三线城市,让官员宣传他的作品,”华少说,“当时,官民都喜欢诗歌,正如今天的人们喜欢唱歌一样。中国人都唱卡拉OK,经济再不景气,量贩式KTV还是有人去。和买房一样,唱歌是中国人的刚需。”
濮存昕出演的话剧《李白》,一票难求。
因为喜欢流行音乐,崇拜小虎队和四大天王,华少进入了主持行当。以前拿到歌手签名CD会尖叫和炫耀的他,早已站在《我爱记歌词》和《中国好声音》的舞台上发亮。他对中文歌词情有独钟:“中文很美,很有意境,也很难。中文没有原则,主谓宾到处乱串都听得懂。歌词也一样,以前唐诗宋词拿来唱,今天词还在,曲已不见了。”
他写过一本《我爱记歌词里的文学蜜饯》,书名虽然“俗腻”,但内容讲了很多中国古典文学和现代流行歌词的有趣关系:任贤齐《心太软》的“独自一个人流泪到天亮”与杜牧《赠别》的“替人垂泪到天明”;庾澄庆的《春泥》与龚自珍的“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邓丽君的《独上西楼》与李煜的“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我爱记歌词里的文学蜜饯》也有不少干货。
“流行歌词与古典诗歌只是表达方式做了改变,情绪还能得到沟通。”他始终觉得,中文歌词和流行音乐是被轻视的。“今天的流行音乐,大家更多地在讲偶像,关注他们的收入和绯闻,其实歌词非常具有文学价值。”
“流行歌曲有很多被掩盖了的用心良苦,陈奕迅的《富士山下》唱道,‘苦心选中今天想车你回家’,我们谁还会用‘车你回家’这种名词作动词的讲法?王菲的歌曲《开到荼蘼》,谁知道荼蘼是什么?唱到这里也没有人去思考了。”
华少的推荐书单
1《剑桥简明金庸武侠史》(新垣平)
2《人类群星闪耀时》(茨威格)
3《从晚清到民国》(唐德刚)
4《道士下山》(徐皓峰)
5《白夜行》(东野圭吾)
6《解忧杂货店》(东野圭吾)
7《罗曼蒂克消亡史》(程耳)
8《降临》(特德·姜)
9《纯真博物馆》(帕慕克)
10《我承认我不曾历经沧桑》(蒋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