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笑着流泪

北京精神卫生

他微笑着坐在我对面对我说:“我感觉非常痛苦,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做什么都觉得没有意义,也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甚至吃饭对我来说都可有可无,没有任何欲望。”我看他的脸上挂着的笑容,但感觉却像是沉入一潭幽深冰冷的死水里。我对他讲:“我注意到你在说这些的时候还是笑着的,但好像我们刚才在谈论的并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话题。”“这确实不是让人高兴的事儿。但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不开心又有什么意义呢?只会让别人也不开心。没有谁能真正帮的了我。”

在治疗室里经常会发生类似这样的对话。许多来访者进入治疗室里彬彬有礼,举止得体。有的人嘴角甚至始终含着社交化的微笑。但是他们谈论的却都是失去意义、绝望、自责自罪等悲观的主题。假如听到他们说的这些话,熟悉他们的人可能会大吃一惊。这些抑郁悲伤怎么可能属于我身边那个阳光积极、处事淡定从容的那个人。这样的来访者很有可能患上的就是我们一般人所不太了解的微笑型抑郁症。能够给别人带来快乐的人,自己却未必是快乐的。

就像刚才谈到的那个例子,微笑型抑郁症的患者在很多场合展现出的都是积极、甚至开心的状态,所以周围的人很难发现他们情绪抑郁的状态。我们众所周知的一些喜剧演员如英国的卓别林、憨豆先生、美国的金·凯瑞、意大利的萨多·帕尔拉,在带给大家欢乐的背后也曾受到抑郁症的困扰。微笑型抑郁症属于隐匿性抑郁症的一种。患者尽管内心深处极为痛苦、压抑,但是对外却表现的若无其事,甚至面带微笑。我们所理解的一般的抑郁症的患者是情绪低落,以泪洗面,一蹶不振,而他们却全然不同。所以当这些患者做出轻生等决定的时候周围人会大吃一惊,感到不能理解。人们容易受到他们的积极正面的外表的迷惑,也就很难看出他们的自杀企图,使得这种类型的患者的自杀更容易实现。

关于抑郁症在我们心中存在着许多常见的误解。有的人说他们就是一时的情绪低落,过阵子自己就好了。其实抑郁症不等同于情绪低落,人们经常把情绪低落和抑郁症相混淆。情绪低落可能是情绪在一段时间里非常低迷,比如偶然一次考了不及格或者失恋都会情绪低落,但总能调节过来。而抑郁症是一种多诱因的疾病,患者可能使劲浑身解数都无法让自己开心起来。还有人说他们是小心眼,想不开,性格不好。而在微笑型抑郁症患者当中有许多人人缘极好,做事为别人考虑,和他们相处的人都很喜欢他们。有人说是他们心理承受能力太弱,不够坚强。事实恰恰相反,在他们的人生境遇中他们承受了很多我们难以想象的困苦经历,但却不愿向外人讲述。这些误解使得我们难于去了解抑郁症患者内心的痛苦感受,难于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及时施以援手。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微笑型抑郁的患者往往不愿展露自己的内心,他们处于面子需要、工作需要、礼节需要等强颜为笑。这类患者似乎格外关注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投注了很大精力在维系关系与自我形象上面,他们需要在他人面前维持一个美好的自我形象,不愿被别人看到自己怯懦无助的一面。他们渴望建立关系,担心自己的不完美与缺陷会毁掉关系,因此很难向周围人表达自己内心的痛苦与抑郁。

当我们回顾这类患者的成长经历时可能会发现,他们在儿时多缺少关爱与照顾,或者得到的仅是生活上的关照,少有情感上的关注。他们的主要照顾者很少回应他们的情绪情感。儿童在成长过程中需要父母大量的情感关注、肯定与理解。这些回应能够帮助孩子发展表达自己感受,控制情绪的能力。比如幼儿不太会表达自己的不适感,当孩子哭泣时父母一开始很难理解在孩子身上发生了什么问题;这时好的父母会试着去猜测孩子不舒服或者不开心的原因,耐心地和孩子沟通交流;通过这样的互动,孩子会知道自己的不舒服是可以讲给父母听的,同时也逐渐掌握表达自己不适感的方法。但有一些父母并没有耐心去弄明白孩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有时候会对孩子责骂批评,不予理睬或者按照一味自己的理解来处理孩子的问题。在这种互动方式下,孩子的感受被忽视甚至不允许被表达。那么这样的孩子长大之后,可能就会不知道如何处理自己的负性情绪,难以表达自己的感受,担心自己的表达得不到期待的回应或者被批评指责。

在微笑型抑郁症患者当中,许多人在人际关系里表现的很焦虑。他们会依赖自己值得依赖的人并总是担心会失去他们的爱与认可,这就是依恋理论中常谈到的不安全型的依恋。他们对自己的看法往往不稳定,经常需要外界的认可与肯定。当人们认可他们时,他们才会认为自己是个有价值的人。当得到的是消极的评价时,他们就会陷入无价值的惶恐之中。因此他们会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去满足他人的需要,迎合他人的期待,而放弃了自己的需要与追求。然而对自己的需求的压抑和忽视也会带来内在的痛苦和空虚,对抑郁症状的形成具有重要的作用。

如何识别抑郁症

微笑型抑郁症作为抑郁症当中较为隐匿的一种,通常是比较难以被他人发现和识别的。但微笑型抑郁仍符合抑郁症的诊断标准。美国精神分析学会有一个提醒,如果你出现:

①情绪每天都低落、空虚、没有价值感;

②对周围一切事物都丧失了兴趣,持续两周以上;

③疲劳、思维迟缓;

这三项中出现任意两项,而持续两周以上,你就处在罹患抑郁症的高风险之中,一定要去专业机构寻求帮助。

微笑型抑郁的患者往往不愿倾诉,好强要面子,不愿放弃“自尊”,独自消化内心的痛苦体验,需要作为朋友家人的我们更多地关注他们独处时的状态和感受,更多地关注他们发出的求救信号。

假如身边人得上了抑郁症,我们应该如何帮助他?

要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事——带他去专业机构求助

当你发现了身边人的抑郁症状,千万不要迟疑立即陪他到专业机构就诊。很多人面对这个问题会有诸多犹豫,认为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情绪都会得到自然缓解。这样的想法往往会延误抑郁症诊治的最佳时机。专业治疗机构主要是指精神科与心理治疗机构。专业的精神科医生可以很好地识别患者的病情,做出诊断并开具处方。很多人认为抑郁症无需吃药。然而病理机制研究的结果表明,抑郁症患者的大脑存在神经递质的紊乱。所以通过药物治疗能够比较快速地改善情绪症状。尤其是中重度抑郁症患者坚持服药能够大大降低患者的自杀风险。同时配合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也是非常重要的。抑郁症患者往往对自己并不认可,不喜欢自己。心理治疗可以帮助患者改变对自己的认识与看法,实现自我和解。心理治疗师在治疗室里同患者一起营造一种安全包容的氛围,建立彼此信任、抱持的关系,从而可以帮助患者安全地谈出自己的感受,表达自己的需要,探索自己的内心,悦纳自己的状态,重建现有的关系模式,从根本上帮助患者处理引发抑郁症状的心理因素。

监督和鼓励他们坚持服药和就医

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说由于意志力的减退的影响,坚持服药和就医复查是很困难的事情。这时候就需要我们家人和朋友持续不断地给予他鼓励和监督他服药的行为,帮助他能够获取专业方面的帮助。

高度警惕及关注自杀行为

抑郁症患者最糟糕的结局就是选择了自杀行为。而微笑型抑郁症患者在自杀方面的风险更加需要警惕。不但需要关注抑郁症状加重时期的患者的自杀企图,在症状突然缓解时更加需要关注这点。症状的好转往往不是齐头并进的,有可能行为上的抑制缓解了而消极观念仍然存在,或者有些患者在刻意伪装。此时的自杀风险甚至高于任何时刻。不要避讳与患者谈论关于自杀的话题。谈论自杀并不会激发患者的自杀想法。可以开诚布公与患者讨论自杀的问题,不要忽视任何关于自杀的言论,及时向医生或专业人士汇报。如果觉得患者存在自杀倾向或者已经形成了自杀计划,一定不能让患者独处要及时送其就医。

陪伴是我们能做的除了服药之外的最有效也最重要的事

不要试图鼓励他们坚强,他们可能试过各种让自己坚强的方法。不要不断劝说他们放下,他们在过去可能已经无数次这样劝慰过自己。不要试图改变他们现在的状态,我们的陪伴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宝贵的事情。虽然我们不能点亮他们整片灰暗的天空,但是我们可以陪他站在那里去看那天空下的风景。允许他们哭泣与低沉,尊重和包容他的状态和感受,给他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与支持,向他传达你对他的关爱。这样的陪伴对于他们或许就是新希望的源泉。

作者:朝阳区第三医院丁璐

朝阳区精防中心供稿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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