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等奖｜狗眼看世界

获奖作品选登

我是一条狗，一只流浪狗，或者更确切地说，我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死了的流浪狗。在狗年新年到来之际，我在天堂，用我的狗眼，带大家看世界。

都说宠物是人类的朋友，甚至是人类家庭的一员。但是我却从不这么看，至少我从来没感受到主人朋友的关怀，更别提亲人……不！是“亲狗”的温暖。

我似乎熟悉了这样的场景：枯黄的油灯下，一个醉醺醺的身影，拿着木棍肆意追打我，咆哮声，哀嚎声，酒瓶的破碎声，断断续续的胡言乱语声，歇斯底里的狂笑声……充斥着整个世界。

 忘不了，每次我在满是血迹的干草堆旁，哀嚎着舔舐着自己遍体鳞伤的身体。我曾经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在主人心里我到底是什么?一个拳打脚踢的出气筒?还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望着落山的残阳，我不止一次地流下了眼泪……

胖胖是我的最好的朋友，他也是一条小狗。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他主人家的后院。当我叼着根骨头，兴冲冲地跑来找他，想和他分享这难得的美味时，他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远处是胖胖主人得意的笑声，“这视频发网上，绝对得火！”胖胖身上被倒满了黑色的油漆，原本白色的毛已经板结，泥土地上满是杂乱无章的爪印，和清晰可见的拖痕。我忘不了他的眼睛，真的，永远忘不掉，那双睁得大大的，充满恐惧和绝望的眼睛。我没有马上哭，我居然没有马上哭，因为我早就吓傻了，我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主人突发奇想地弄死，然后弄个视频什么的，放到网上，供大家“观赏”。

夕阳把我孤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瑟瑟秋风中，片片火红的枫叶，在风中摇曳，然后像蝴蝶一样，坠落在地上，像是给这个世界，举行着一场凄惨的葬礼。远方的天空，残阳如血，光秃秃的山岗，脱光叶子的老树上，乌鸦的哀鸣声，久久在山谷回荡……

想起前天的遭遇，我更加不寒而栗。那天，我远远地闻到扑鼻的肉香，就情不自禁地流起了口水，顺着肉味往前走，一眼就看见，街角肉店那个满脸横肉的老板，只见他脚下踩着一条狗的尸体，怒气冲冲地说：“这疯狗实在是无法无天，居然敢偷我家的肉，真是找死！”说完他还恶狠狠地踹了一脚狗的尸体，便冷冷地走开了。那条狗大大的肚子隐隐蠕动了两下，就不怎么动了……

那条狗我是认识的，她叫达琳，也是我邻居家的狗，我上次看见她，是一周前，她当时挺着个大肚子，一瘸一拐地被她主人追打着，她满是伤痕，惨叫声穿过巷口，传得老远……

我不知道肉店老板说的“法”是什么，“天”又是什么。如果“法”是人可以任意决断狗的生死，如果一个动不动就对你拳打脚踢的主人就是“天”，那么我希望这个“法”快改，这个“天”快塌！

我常到写满标语的巷子里，去翻垃圾桶寻找食物。半个吃剩的烂苹果，一小块肉骨头也够让我开心好一阵了！我不知道标语上写的“法治社会”是什么样子。但我真的希望，在那个社会，也能有我们这些“毛孩子”的一席之地。那个社会里没有主人的皮鞭棍棒，没有饥饿，在寒冷的冬天，能偶尔来碗热气腾腾的菜汤，有个温暖的窝，哪怕并不大，真的，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常到考飞家和他聊天，考飞是一条老狗，他头上套着根生锈的链子，可能是从小戴链子的缘故，他颈脖上的毛都给磨掉了，有段链子甚至镶嵌在他的肉里，久而久之，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恶臭。

有天傍晚，我望着远处宣传法治社会的告示牌，问考飞：“法是什么?”他望着渐渐落山的太阳，沉吟良久，叹了一口气说：“法就是大家必须要遵守的准则。”我又问：“以后会有关爱保护狗和其他小动物的法吗?”他没有说话，只是耷拉着脑袋，望着远方远去的大雁发呆，隐约间，我看见他眼角流下的一行泪……

主人偶尔大发慈悲，给我些许残羹冷炙，我当成是上天的馈赠。饥肠辘辘的我，习惯了在冬日的午夜，漫步街头，碰碰运气，寻找食物。大雪把树枝压得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呼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的寒气，便肆无忌惮地蹿进五脏六腑，整个胸口仿佛被千斤铁拳重击，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短暂的寂静后，漆黑的夜色中，流浪狗间为争夺食物的打斗声，咆哮声，哀嚎声，撕咬声，以及空气中交织的血腥味，像天空中一闪一闪的星星，虽然并不耀眼，却从未断绝。偶尔转过一个路口，血淋淋的地面上，会躺着一只小狗小猫，他们有些是躲在汽车的发动机底取暖，被突然发动的汽车惊倒在地，然后顺势碾过，有些是路过马路时，被疾驰的汽车撞倒在地。他们有些已经断气，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马路上，有些则在血泊中，做着最后痛苦的挣扎和抽噎！每看见这些，我不是冷血无情不知道感伤流泪，而是因为实在是司空见惯而麻木了，每一个夜晚，都是我们的“断魂夜”。

都说学校是文明的场所，是神圣的地方，我想，那里可能是我们狗狗最后的乐土。然而，现实将我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鞭打得遍体鳞伤。这里没有充足的食物，也没有温暖的狗窝，甚至在某些阴暗的角落里，杀戮早已编织好了罗网，来等待我们的光临。那条阿黄是被打死以后，吊在单杆上的，他的身体早已发凉，嘴角的鲜血还在往下流，我不知道，在狗年春节到来之际，虐杀小狗是不是已经成了文明校园里，必不可少的“日常消遣”，我来不及捡起支离破碎的幻想，头也不回地，一溜烟跑出了学校……

这个圣诞节，在喝得酩酊大醉的主人棍棒交加下，我拖着那条伤腿，离开了主人的家。外面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的世界，我向前一步，就感觉自己要被冻成冰雕，可我依然义无反顾。我来到那个熟悉的草堆边，依偎着干草，蜷缩成一团，这样能让我稍微温暖一点，我又冷又饿，朦胧中，我看见那条小巷的普法公告栏里，贴上了一条新的公告，公告前人山人海，热闹非凡，人们议论纷纷，好像是说什么和保护小动物有关的，什么什么法颁布了，一个明亮的客厅里，一条和我一模一样的小狗，躺在火炉前温暖的窝里，窝前是香喷喷的烤肉，和热气腾腾的肉汤，主人摸着他的头，轻声说：“小乖乖，你累了就睡吧，睡醒了再吃饭，饭都热着呢”……我傻笑着，眼皮一沉，就渐渐闭上了眼……